文/尹小平
“腊月二十八，家家打年粑。”在井冈山客家地区，从古至今，打年粑的习俗流传不衰，年粑既是春节的美味小吃，又是馈赠亲朋好友的上等礼品。
客家人打年粑是很讲究的，先是将糯米粳米各半或六四比或七三拌合，取山泉水浸泡一至二天，滤干，精磨成粉，而后用一层一层的圆形蒸笼蒸熟，乘热放入石臼。两条汉子各执一丁字形长把木槌，甩开膀子嘿呀嗬里捣来捣去，那糯米团子便胶也似的粘在木槌上。一汉子举起木槌吆喝一声，跑进堂屋，轰地放在事先用茶油上光的门板上。于是男女老幼便开始自己的精心之作。小时候，我经常参与这样的活动。不过到正式做年粑时，我们这些鼻涕伢子并不归正，而是用年粑团子去捏鱼呀鸭呀鸟呀之类，看谁捏得逼真。大人们并不斥责，看到我们的杰作，只是笑眯眯地夸奖。有一次，我突然好奇地问老妈：“为什么打年粑要几家人在一起呢？”老妈指着年粑说：“你看，年粑是圆的，几家子在一起，也求过团圆嘛，单家独户打年粑，人家会说你不搁人的！”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几家子邀在一起打年粑，为的是左邻右舍团结过日子。
客家的年粑，最精彩的，莫过于那印花儿。印花的模具是黄杨木、梨树木、白果木之类坚韧细嫩之材雕琢的。阴模连着阳模，阴模中间是一串串大小的圆孔，阳模是一块平板，中间阴刻着花纹。阴模翻转倒向阳模，再往阴模里放上尚存热气的年粑，用手掌均匀按平，翻开阴模，将年粑翻面，那凸起的花纹便明灭可见了。年粑沾上食品红，各种图案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碗口大小的年粑是自食的，用腊月泉水泡着，可至翌年四五月不会变质。直径尺许的年粑是专为拜年用的。“拜年拜年，年粑上前。”拜年若没有年粑，便多少有些不体面。因此，对于拜年的年粑，那印花儿便格外考究了。
春节前夕，我回到井冈山老家一趟，就大饱了眼福。好多人说我是回家过年吃团圆饭，其实我是要去欣赏乡亲们的年粑花样。那印花儿有好多种。中间是一小圈，圈内分别是福、禄、寿、禧几个字，草写的，只有“囍”是工整的。小圈外面，花样迭出，喜鹊闹梅、双凤朝阳、龙凤呈祥、二龙戏珠、松鹤同春、八仙过海，应有尽有。为什么印那么多花样？乡亲们告诉我，那是一种比试，一种追求，一种象征。我来到三叔家，他就印了四种花样，有福寿配松鹤同春的，有绿禧配双凤朝阳的。三叔说，伢们的亲戚多，新春大吉，有生意开张的，有添寿的，有结婚的，有建房的，这年粑各有各的用处，长辈祝寿，松鹤延年最妙；乔迁之喜，自是凤翔高岗；结婚典礼，珠联壁合为佳……
一方水土一方风情，怪不得井冈山客家地区有个习俗，春节前后家里来了客人，主人会从贮存缸中取出年粑，切成条块，炸、炒、蒸、煮皆宜，加上冬笋、香菇、腊肉等佐料，润滑爽口，食之回味无穷。元宵节后，走亲访友，赠送几块韧性十足，口感极佳的白色年粑，意寓吉祥如意，礼轻情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