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骁
春天庞大的信使群里,油菜花是最普通的一种。桃花醉人、杏花婀娜、杜鹃热烈、梨花洁雅、山茶雍容、芍药艳丽、丁香繁茂、白玉清香,唯有油菜花,开在广袤田地间,如赤脚的乡间孩童,在野地里无忧无虑地奔跑,向世人宣告春天的到来,天真无邪,简单欢乐。
出生农家的我,有着多年与土地交往的童年,对两种花最为熟悉,一种是红花草,另一种就是油菜花。在江南地带,两者的共性,是冬季种植,春季开花,且成片开在稻田里。红花草在雪亮的犁铧下被泥土覆盖,成为绝好的有机肥,伺候庄稼生长。油菜一直被人们当作最重要的农作物耕种,充当农家“柴米油盐”之一的菜籽油更是几乎不可替代。从这个意义上看,油菜花除了形态和色泽上的观赏属性,更具人类农耕文明的深厚精神内涵。
寒意袭人的冬天,乡野深处的油菜匍匐着身子,顽强地抵御霜风雨雪,慢慢抽芽蓄势。待到春回大地,蛰伏许久的茎叶在日照作用下释放出巨大的能量,不经意间就染绿了整片田野。某个清晨,阳光穿过树梢透射进院子,推开门,阵阵淡雅沁心的气息扑鼻而来,人们与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撞了个满怀。延绵起伏的田野,仿佛被施了魔法,一夜之间披上了黄灿灿的外衣,惊艳了人们的眼睛。
一直以为,没有任何一种花,能超越油菜花盛放的气势,那种一望无垠的浩瀚,无边无际的辽阔,在天地之间延绵不绝。春风吹拂,金浪翻涌,眼前都是花的世界,整个大地都是花的海洋。没有人肯错过油菜花期,也无法错过。骑车、驾车、行走、乘高铁,无论你采取哪种方式出行,只要经过村庄和田野,就会邂逅油菜花。都市的生活节奏太快了,人们在忙碌中愈加感到心累和疲惫,也更向往宁静的乡野牧歌,寻觅一份放松灵魂的栖息之所。朴素的油菜花给人们带来了乡愁和寄托,走在田埂上,让身体淹没在漫无边际的花丛中,听蜜蜂嗡嗡歌唱,看蝴蝶翩翩起舞,闻花香丝丝清甜,那一刻,你一定忘记了时间仓促,忘记了烦恼纷争,眼里心里只有春光万里,油菜花开。
现代人善于旅游攻略,于是各地想方设法人工造景。油菜花自然成了许多地方的布景素材。有人在网上列出了全国最美油菜花景点,大致是云南罗平、江苏兴化、重庆潼安、陕西汉中、安徽芜湖、四川乐山、贵州贵定,等等,当然,其中少不了江西婺源。这种非官方的排名并不具有权威性,这些景点,包括本省婺源在内,我一个地方都没去过,也未曾亲眼见证那些油菜花事传闻中的绝美容颜。但并不遗憾,身边的油菜花足以让我一饱眼福,比如高陂的田北画村、比如窑头的高铁沿线、比如百嘉的赣江堤岸,比如宝山的田间地头,所到之处,尽是花开人欢,美不胜收的景象。近两年,高陂、百嘉等乡镇,尤其是偏远的宝山,还连年举办盛大的油菜花节,并恰如其分地融入当地的民俗文化元素,引来游人如织,热闹非凡。深山旮旯的宝山,也因此频频登上央视等媒介平台,被世人所知,成为当地乡村旅游打卡热点。一朵油菜花,被赋予了旅游使者的厚重身份,普通的农作植物在新时代的今天,也有了新的使命和意义。
或许与油菜花有着同样的身世和经历,来自农村的我对油菜花的喜爱偏于执着。素面朝天的油菜花,花期短,花瓣细,颜色单一,在朴实平凡的生长周期里,却能汇聚团体的恢宏力量,绽放出璀璨的风景。更重要的是,作为农民赖以生存的主要耕作物,油菜紧贴泥土生长,从冬天出发,在春季繁盛、开花、结籽、收仓,最后烘干榨成油脂,供人贮藏和食用。这种品质,极度契合中国农民的特性,埋头长在田地里,冬去春来,沉默不语,只待来年的朴实开放,始终自带泥土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