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于强
张宗祥(1882—1965),浙江海宁人,谱名思曾,幼读宋史,慕文天祥的为人,改名宗祥,字阆声,号冷僧,后因得乡里明末举人周宗彝毁家抗清所用武器“铁如意”,而取别号“铁如意馆主”。曾先后担任过浙江高等学堂及两浙师范学堂教员、北京大理院推事、清华学堂教员、教育部视学、浙江省教育厅厅长、浙江省文史馆副馆长、西泠印社社长等职,是我国卓有建树的一代学者、书画家。
张宗祥人品高洁,博古通今,淡泊名利,笃实治学,毕生致力于古典经籍的维护、整理、校勘以及文化教育事业,在考古、中医、戏剧、诗词、绘画等方面,均有非同凡响的造诣和成就。尤其功不可没的是在他的热心倡导和筹划下,在20世纪60年代初,闻名中外的西泠印社得以恢复,为发扬和光大我国的书法篆刻艺术,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张宗祥精于书法,工诗擅画。童年从外祖父沈韵楼学书,初以颜真卿楷法入手,20岁后始学行草,自谓30岁后略悟唐人用笔,认为力薄,遂临《龙门造像》《张猛龙碑》,兼习汉隶。40岁后融会贯通互参各碑。每日练字,数十年从不间断。他的行草学李北海,并以董香光意来化解李北海的硬拙挺耸的怒气,以拙取妍。观其字,中壮年时潇洒挺秀,晚年则趋于苍劲浑厚。张宗祥的习书时间长达七十多年,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临书习字。他曾说:“作书,贵在发挥自己的性灵、性情,凡临摹,说穿了无非是窃取其用笔而已,非规规形似也。然而,初学书法,在尚不辨良莠的情况下,既学某家某碑某帖,就必须做到临之似、摹之像。此外,临古人书,总须较原帖字略为放大,方能有力。”
张宗祥一生积累的书法经验非常丰富。对于执笔,他主张传统的“五指执笔法”,要求做到“掌虚指实”。至于悬腕与否,他认为要从实际出发,该悬腕就悬腕,不必悬腕就不要去自讨苦吃。在执笔的松紧高低方面,他也认为以适中为宜,不必过分强求。在用笔上,他主张中锋用笔,认为这是中国书法的点画要求和毛笔的构造特点和使用性能决定的。但他认为中锋用笔也并不是绝对的,在整幅书法作品中偶尔用几笔侧锋也是可以的,而且也是善书者所惯用的技法之一。
关于学习书法的工具,他自己习惯于硬毫或兼毫,但他也不排斥软毫。他经常对自己的学生说,硬毫软毫各有各的好处,用惯了硬毫改用软毫很难适应;但用惯了软毫改用硬毫却比较容易,并且写出的字也会别具韵致。
关于读帖、摹帖、临帖,他认为从古代经典碑帖和法书、墨迹入手是继承书法优良传统的一个好方法,也是从事书法艺术的人必须毕生坚持的一项基本功。他主张学书要先吃透一家,再遍临百家,然后才能自成一家。他反对那种不讲传统而空言创造的“才子气”,也反对那种死守师承、食古不化的腐儒陋习,以及见帖就临的“大杂烩”作风。对于有了一定基础的人来说,主张遍览勤临各家,取人之长,补己之短,使自己从古人的窠臼中跳出来,写出新的独创风格。张宗祥的这些经验体会对今天学习书法的人来讲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关于用墨,张宗祥提倡既不宜过浓,亦不宜过淡;在表现效果上,要求纸墨相称,“写旧纸最好用旧墨,写新纸最好用新墨,这样写出的字才能纸墨和谐,显得气韵生动有趣。”纵观张宗祥书法,用笔劲健,圆笔似折钗,方笔如剑脊,故浓墨在他笔下更见精神。注重章法布局也是张宗祥书法的特点,他的书法宽绰舒展,一气呵成。他说:“好的作品都疏密得体,并有节奏韵律。”在章法上,张宗祥最推崇章法的有二人:一个是王羲之,另一个是董其昌。他曾说:“天下行书以王羲之的《兰亭序》为第一。”又说:“董其昌的书法,分行布白很好,条幅往往只书三行,故有‘董三行’之称。”书法艺术最忌的是结字、布局之位置等匀。结字紧,布局疏,亦是构成书法的要素。孙过庭《书谱》说:“心不厌精,手不忘熟。胜败尽于精熟,规矩谙于胸襟,自然容易徘徊,意先笔后,潇洒流利,翰逸神飞。亦尤弘羊之心,预乎无际;疱丁之目,不见全牛。”由于张宗祥对书法艺术形式与技法能加以理性把握,故作书字形或欹或正,字势或舒或敛,线条虚实相生,厚重与清丽相间,达到了一种率意洒脱的自由境界。其书于一行中有参差错落之致,落笔时有轻重险夷之趣,结字上有疏密倾侧之奇,这都是心手相应,意在笔先,因势利导而形成的。尤其是他的晚年书法,更是疏密错落,随笔生势,气度闲雅,给人以浑然一体的感觉。“一笔书”“一气呵成”在他的行楷、草书中显得非常强烈,即使是楷书,他也是用行书笔法书写的,这些皆得益章法之美。
张宗祥家学渊源,不仅在书画创作实践上有很高造诣,同时十分注重书法理论研究,留传下来的论书著作不少,有《书学源流论》《论书绝句》《论昔人书法》及《临池一得》《校淳化阁帖》等,特别是前二书影响较大。这些论著直抒己见,略揭前人书作利弊,有感而发,对后人是一笔不小的财富。